张岱的《陶庵梦忆》里有一句话,“人无癖不可与交,以其无深情也”,每次买书我总是用这句话宽慰自己。从高中有闲钱以来,我对看书买书的爱好和热情从未消减,参加工作后,不管是在办公室还是家里,书都塞满每一个可能的角落。因此我索性取了一个“书蠹”的网名,沿用至今。
我买书以文史类为主,买来也不仅仅是为了读,对于自己喜欢的书,会收集各种不同的版本。譬如生平最喜欢的《红楼梦》《世说新语》《庄子》。我收集了20多种不同版本的《红楼梦》,包括一套20册的线装戚序脂评本,同时还有200多种《红楼梦》研究读物。因为喜欢,大学期间我也写过一些关于《红楼梦》方面的文章,其中一篇论文还曾在《红楼梦学刊》发表,也算是无心插柳的一个意外回报。随着年岁渐长,对于《红楼梦》人物很少再看,但偶尔会翻翻那套戚序本,有时被优美的文字迷惑,随手看上几页。
我痴迷持续时间最长的书籍是《世说新语》。对它的热爱始于初中,起因是鲁迅、宗白华和余秋雨所著的书里有关于魏晋风度的文章。读余秋雨《山居笔记》里的《遥远的绝响》是在一个夏日黄昏,当时身处卧室,感觉畅快淋漓、暑意全无。《魏晋风度及文章与药及酒的关系》是在课间,从鲁迅的一本杂文选集里偶然翻到,开了个头便欲罢不能,在第二节数学课上悄悄读完的。宗白华《艺境》里的《论〈世说新语〉和晋人之美》则是牺牲了一个午休时间看完的。从此,对《世说新语》和魏晋风度情根深种,心向往之。
《世说新语》一直是我的枕边书,收集的版本不下10种。最早读的是徐震堮的《世说新语校笺》,后来陆续买了杨勇校笺本,余嘉锡《世说新语笺疏》平装本及典藏本,龚斌《世说新语校释》及其修订本,还有《世说新语译注》《世说新语汇校集注》《世说新语会评》,等等。
《世说新语》是一本常读常新的书。它是一部笔记体小说,成书于南朝刘宋时期,主要记载东汉后期到魏晋间名士之言行与轶事,根据内容分为三十六门类。其分类显然是受了当时九品中正制和人物品评之影响,大致每四类一个等次,譬如“德行”“言语”“政事”“文学”为“上上”,“方正”“雅量”“识鉴”“赏誉”为“上中”,以此类推。《世说新语》内容丰富,文字优美,鲁迅《古小说钩沉》评价该书:“记言则玄远冷隽,记行则高简瑰奇。”全书1200余则笔记,涉及当时政治、军事、经济、哲学等各个领域,被称为“百科全书式的文化名著”,即使是同一则故事同一个人物,也有不同的侧面,每次读都会有不同的发现和体会。譬如王敦有善击鼓的才艺,桓温有“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的温情,后世人眼中的正面形象人物周顗(伯仁)在大庭广众之下欲通纪瞻之爱妾,且“颜无怍色”。
《世说新语》是一本随读随扔的书。随手翻阅是笔记体小说的最大优点,短小精悍,独立成篇,可以每篇都看,也可以随意翻过,从不影响阅读体验。
《世说新语》是一本解颐的笑话集,故事里的人物最大的特点就是各种各样的“癖”。譬如有喜欢长啸的孙登、嵇康,也有学驴叫的王粲、孙楚;有嗜财如命的王戎,也有从不谈钱、称钱为“阿堵物”的王衍;有纵任不拘,因思吴中菰菜羹、鲈鱼脍而挂官归里的张翰,也有贪恋财物,打劫远使商客致富不赀而与国舅斗富的石崇。再如刘伶病酒,用酒肉祭祝时“妇人之言,慎不可听”的率真,以及他的那句“我以天地为栋宇,屋室为裈衣,诸君何为入我裈中”的名言,让人忍俊不禁的酒鬼形象跃然纸上。每次读来,都能会心一笑,为自己喝酒贪杯找到了依据理由。总之,《世说新语》里的人物形形色色、奇奇怪怪、无所不有。在我看来,这些魏晋名士的各种“癖”,其实就是魏晋风度最突出的特点,即崇尚真情、追慕自然。
《世说新语》是一本可读可学的书。作者已有归类,书中前半部大抵都是魏晋风度的正面典范。这里有王羲之坦腹东床的从容,王子猷雪夜访戴的率真,陶渊明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刚直。在他们身上,可以读懂魏晋风度的精神内涵,淡泊名利,没有狗苟蝇营。总会让人多一份对生活的从容,少一些贪恋,做真实的自己。
《世说新语》是一本内容丰富的魏晋士人研学资料书。我曾将所有涉及谢安的故事都汇集在一起,最后发现它比《晋书》传记中的形象还丰富。以此为素材,我写了一篇《谢安与东山》的博文,后来被《山海经》的编辑老师看到,曾作为专栏文章推荐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