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敬佑
再次游嘉兴南湖是在庚子年冬末的一天。那天太阳很暖,和风习习,天气犹如春季。南湖微波荡漾,好似一面宏大的明镜,天光云影与亭台楼阁的倒影非常清晰地映在湖面上,构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世界。
不时能看到鹜在水上自由浮游,白鹭在湖面潇洒地盘旋,装饰华丽的画船载着成群的游客穿梭往来,一切是那样的安详和宁静。这,不由得让我想起四十多年前第一次到南湖的情景。
那时我还在浙西的乌溪江畔做我的教书匠。暑假,我坐火车回老家,途经嘉兴时签票下了车。我已经多次坐火车来往于浙赣线上,每次过嘉兴的时候就能眺望到南湖,那浩瀚的湖面总能扑入眼帘,隐隐约约似乎也能望到那艘令人心向神往的红船。火车的速度快,在你还没有看清的时候,它就一闪而过了。所以,我总在找一个机会,在嘉兴逗留一下,去看一看对我来说还是非常神秘的那艘红船。终于我下了决心,记得那一年是1976年。
我一下火车就直奔南湖。那天天气热得像正在锅上蒸的蒸笼一样,当我气喘吁吁地来到南湖边,想坐渡船到烟雨楼去,却看到渡口贴着一纸通告,大意是接上级命令烟雨楼从即日起暂停对外开放,通告也没有说什么时候再开放。渡口还有几个与我一样慕名而来的旅客,大家议论纷纷,却也无可奈何,只能望湖兴叹。渡口到烟雨楼有一千多米的样子,那艘红船泊在烟雨楼下的岸边,因为船本来就不大,所以从渡口望去只能看到个轮廓。就这样怀着一腔遗憾,我抱恨而走了。
时间如流水,这一晃四十多年过去了。我性本好游,习惯是先远后近,嘉兴在绍兴的隔壁,随时可去,所以一直没有想到再去游。庚子年突遭疫情,远地旅游似乎存在风险,我这才想到嘉兴,于是就有了这次南湖之游。
今天的南湖已经让我无法将之与四十多年前的那个湖去相比了。那时,湖边都长满了芦苇和蒿草,周边都是农田,也有几户人家,一派乡野的气息,不像个旅游区。如今的南湖周边就是一个大花园,满目是平整的草坪、布置有序的花圃和一棵棵挺拔的行道树。沿着曲折有致的步道漫步,暖洋洋的和风从湖面吹来,芳草萋萋的草坪上人们席地而坐,路亭里几位老人围坐一起在唠家常,小广场上一群女子伴随着轻快悠扬的乐曲在跳舞……
这些场景虽然在眼下的中国随处可见,然而,在南湖边上看到的这一幕似乎让人顿觉格外亲切和感动。因为一百年前,就在这湖上的一艘普通的画舫上,诞生了一个伟大的政党,这个政党将“坚持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印在自己的章程里,写在自己的旗帜上,溶入自己的血液中。这,在今天,人们称之为“初心”。初心就是从这里开始产生的,也是从这里开始出发的,所以南湖成了中国共产党人共同初心的见证之湖,她的意义之大之远之深,无论用什么去诠释都是不会过的。而今天我们享受到的一切都是“初心”探索的结晶、奋斗的结果。尤其是在新冠肺炎疫情肆虐全球,而我们率先战胜疫情,率先站在太阳底下享受阳光的温暖的时候,这“初心”让我们倍感温暖,也倍感激动,也促使我们从历史到现实的更深层面去作比较与思考:为什么是中国共产党人能坚持初心,能捍卫初心,能为初心鞠躬尽瘁、奋斗不已?……游船终于将我们送到了烟雨楼前。游客们争先恐后地下了船,又急不可耐地奔向红船所在的岸边,先睹为快。我们随着熙攘的人群来到了烟雨楼下面的岸畔,一艘有点陈旧的画舫泊在边上,它由两个舱位构成,后舱比前舱约高出一层,整艘船用原木做材料,虽用桐油刷过,但依然保留着它素朴的原色。画舫的后面还拖着一艘乌篷船。岸畔一棵粗硕的樟树,虬枝屈伸,繁叶茁壮。
一百年前,就是在这样的一艘画舫上,十三位从全国多地赶来的共产主义小组的代表围坐一起,商谈组建共产党的事宜。江南七月的风不知有没有让代表们感到酷暑的炎热?树上蝉的聒噪有没有影响到代表们的注意力?终于经过争论和商讨,大家达成了一致的意见,中国一个伟大的政党从这里诞生了。从此中国的政治舞台响起了震撼世界的春雷,从此中国敲响了旧时代的丧钟,从此中国开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艘被中国人亲切地唤作红船的画舫,原船早就不知下落,直到新中国成立后才根据当事人的回忆,重新制作了一艘,这就是今天我们看到的这艘素朴的画舫。但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历史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里,它不是任何人想改写就可以改写的。尊重历史也就是尊重现实,今天成千上万的人们来此凭吊,来此参观,来此游览,不管怀着什么目的,看到这艘红船就会想到十三位代表,就会想到中国共产党,就会想到中华儿女艰辛曲折、顽强拼搏的近现代奋斗史。
在瞻仰红船的时候,我注意到一个细节,那就是红船边上有一位值勤的人民警察,在太阳底下,他一身警装,面向红船,站得笔挺,纹丝不动,就像他身后山冈上那座屹立的烟雨楼,对着南湖,雄气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