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随笔
上虞区崧厦街道金近小学
王伟标
“王老师,您好!”在新春鞭炮的余音里,小鑫饶有兴致地招呼我,跟着一个利落的队礼。他的脸颊稍显丰实,微微的红晕一扫往日的阴郁。
微风轻拂。我的心,如校园外不远处的油菜花,在春光的沐浴下欣然绽放。“多好啊!现在。”于是,我又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一)
去年金秋,我担任鑫的班主任兼语文老师。“交班”时,前任何老师,一位和蔼可亲的老前辈,如数家珍般地交待“家底”。她再三告诫我,鑫是个特别的孩子,很勤劳,是班级的劳动委员,但却易发脾气。发脾气时,老师也不能去“碰”他,否则不但无济于事,反而火上浇油。最好的也是唯一的办法是让他找个地方尽情发泄,时间一节课左右,长则半天。老师能做的,就是找个同学跟着他。我听后,不禁觉得棘手。
不管我答不答应,新学期到了,鑫也就到了。他嘴唇紧闭,一脸阴郁,仿佛刚发生过什么不幸。我的心,就从那一刻开始,悬着过日子了。
鑫,果然勤劳。早上到校,书包没放下,就抓起扫把开扫。课间,看到教室地上有纸片了,要么捡起,要么彻底清扫。部分同学在教室里排练节目时,不排练的他会不跟老师打招呼,突然离开座位,径自扫起地来,其实教室好像并没那么脏。
我当然不吝表扬。鑫应该是接受了,但仿佛有时又并不在意,因为他总是想扫就扫。有时上课了,他还在扫。我友好地提醒可以先上课了,他却一意孤行。“唰唰”“咣当”……“交响曲”在课堂上演奏着,让我哭笑不得。
这是一个固执的孩子,固执得近乎任性,因为他竟然可以不在乎老师。这种固执体现在优秀的一面,倒也无可厚非;一旦叠加顽劣,就让人操碎心了。
鑫在课堂上依旧或趴或眠,或玩弄文具,发出刺耳的异响。我用眼神提醒,他全然熟视无睹。做摘记了,笔不来水。我帮他借了,却迟迟不接笔,也不答一语。下课了,他的前后桌在畅快聊天,他却憋红了脸独个儿生气。问之为何,不答。经我打探,方知是鑫嫌他们声响太大。事实上,音量并没有“超标”。
(二)
固执的背后,必然藏着无知与任性。要遵守校纪班规,要尊重老师,要学会与人交流,要懂得感恩……鑫都还不懂,更别说做好了,但很不应该。
也许你疑惑:“都六年级了,怎么连这些‘小儿科’还不懂?”说来是有“历史渊源”的。
鑫的第一任班主任是个女老师,娇小型的。一次,在批评鑫后,鑫竟然发脾气直接跑掉了,跑进了校园外的油菜丛里。那一幕,在这位女老师心里留下了阴霾。从此,女老师再也不敢批评鑫了。随着鑫的长大,脾气也与日俱长。到了四年级,已经没有老师敢“冒犯”鑫了。
五年级,德高望重的何老师遇上了鑫。在春风化雨的叮咛声里,鑫开始能浅层次地接受老师的批评了——多数时候,能听老师的教诲,有时作出简单回应,当然并不是听了全改,尤其是发脾气。最震惊校园的莫过于“爬树事件”。因与同学一言不合,鑫就自个儿气得像猴子一样爬上了校园里高大的香樟树,任老师在底下口干舌燥地劝说。最后,还是在何老师的“翻脸”下,才勉强下来。据说,那是何老师教学生涯里唯一的“翻脸”。由此可见,无知与任性,还是毒蚀着鑫。
(三)
梳理完鑫的“历史轨迹”,我决定先攻心为上。
讲台对下的第一位,我照“惯例”分配给了鑫。为了帮他克服学习上的巨大困难,我安排了婷和萌两位优秀又热心的女生做他的师傅与前后桌。有时,看他紧锁眉头,尽管我猜应该无恙,也不忘问一声:“怎么了?鑫。”鉴于鑫的劳动表现,我大张旗鼓地表扬奖励。
其间,我也告诉鑫:“接受帮助,要说‘谢谢’”“面对同学,要珍惜缘分”“遇上困难,要勇敢面对”……一段时间下来,鑫的确有了一些进步。如,他接过我奖励的本子,会嗫嚅着说“谢谢”了。当然,还有许多任性的时候。课堂上想听就听,不想听就趴;作业想做就做,不想做就说忘了。
鑫最任性的是玩“失踪”。出操了、就餐了、放学了,冷不丁又不见鑫了。心急火燎询问学生,或曰上厕所去了,或曰下楼了,或曰不知道。有“线索”的,还能分头找寻;没“线索”的,只能原地干等。往往等了好长时间,鑫板着脸没心没肺地回来了。不用说,准又是自己心情不好了。但鑫,你怎么能如此无视校纪班规呢!尽管我也语重心长地和他就这事谈了好几次。
(四)
我明白,教育不仅仅是和风细雨,有时也需横扫落叶的“秋风”,甚至是冰冷如铁的“寒风”,一如何老师的那次“翻脸”。
鉴于“历史经验”,我决定找个时机向鑫吹吹和以往不一样的“风”。
这天,上午第一节是语文课,鑫照例又趴在课桌上。我不开讲,静静地、严肃地注视着鑫。他似乎没察觉。我再静默、再注视。他似乎还没觉察。其他学生已经明白了我的用意,教室里安静得几乎没有任何声响。
“大早上睡觉!语文课是教你怎么睡觉的吗?”我“爆发”了。
鑫一个激灵“苏醒”了。他快速直起了腰,脑袋也立即“归位”了,眼神里有惊惧、有疑惑。一直“被惯”的鑫,大概不明白这个一向对他“友好”有加的大朋友怎么说“翻船”就“翻船”了呢!
我还是静默,还是注视。鑫,似乎微微又挺了挺背,终于不再动了。他一定感受到了眼前严峻的“形势”,不敢再任性了。
我继续作怒状,“一个连坐端正都做不到的同学,毕业后哪所初中会欢迎你……哪怕你去读幼儿园,都不够格!”
就在这堂课上,我讲了许多,说给全班学生听,当然重点是鑫。
之后,鑫的任性果然收敛了许多,许多方面都有改过自新的迹象了。我开始陆续听到老师们对他的赞赏:“现在居然会主动和我打招呼了呢”“比以前阳光、活泼了”“主动搬凳子让我坐呢”……我欣欣然。但我预感,鑫的前进不会一帆风顺。
(五)
果不其然。一天,我刚吃完午饭回到办公室,几个学生就慌慌张张地跑来:“王老师,不好了,他又发脾气了!”
“哦,王老师和你们去看看。”我故作镇定地走向教室。
鑫的脸涨得通红,仿佛一块烧红的烙铁,气呼呼地走出了教室前门。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
鑫不搭理人的老毛病又重犯了,顾自朝前走。
我两手搭住他的肩膀,说:“有什么事?跟王老师说。”
鑫还是低着头,像头犟牛似的弓一下腰,准备从我的“包围圈”里“突围”出去。
不行!我必须让他先安静下来!我两手死死地拽住鑫上衣的肩膀处,提高了嗓门:“有事跟王老师说!”
鑫嘴里叽哩咕噜着,然后更加蛮横地试图挣脱。
围观的学生愈来愈多。鑫像是找到了拉拉队,竟然一吼:“放开我!”
鑫,竟然又任性得一塌糊涂了。就算我允许你,教育也不允许。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怼道:“你算个男同学吗?自己心情不好,朝着别人发脾气,王老师得罪你了吗?”
也许我怼得理直气壮,也许他突然醒悟自己错了,也许他还想起了平日里我对他的好,一下子安静了。他的小身板停止了“突围”,脸更红了,眼眶也红了,还有晶莹的东西在滑落。我没有立即接过学生们递来的纸巾为他擦拭。让这清澈、晶莹的泪珠涤荡无知的任性,不是更好吗?
“走,找个地方,聊聊去。”我缓了缓语气。
鑫没有反对。
我们漫步在校园外的田野里,第一次开启了真正的对话。阳光为我们抚摩,绿荫为我们喝彩。泪水喷涌里,鑫吐露了心底深处的苦闷:父母离异,亲情缺失,旁人歧视,学业不堪……他只好用发脾气的极端方式来宣泄……这次,他因为一想到昨晚父母在电话里无休止的争吵,又实在控制不住地发泄了……
以后,我和鑫每周四都会漫步在田野里,闲聊些什么。没啥想聊时,我们干脆在田埂上对几局棋,因为这是鑫的所爱。我们的谈话越来越融洽,鑫的坏脾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逝了。
春风再美,也比不上鑫此刻的笑。现在,我又不觉回想起这些“糗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