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我初中即将毕业时读到陈桥驿《绍兴史话》,对文史产生了兴趣,至今不辍。《浙江日报》2007年1月18日“凡人记录”报道《我白天换煤气晚上攻文史》,我一直以此种方式工作、学习与生活,不时有“豆腐干”见诸报端。独立承担《绍兴县志(1990-2013)》丛录中《明清绍兴科名录》课题,成稿10万余字。从2018年始,三次参加科举制与科举学学术研讨会。回顾治学历程,《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是我的良师益友。
在农村,逢红白喜事请大厨,厨师不仅仅开菜单,还会亲自去选购食材,这样才会做出可口的大餐。撰写文史类文章,除了要了解中国古代史的基本史料,还要学会寻找史料、鉴别史料、利用史料的本领。我曾“啃读”何忠礼著的《中国古代史史料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年),尝到不少甜头,略举数例如下。
《史料的检索和利用》一章中讲到“阅读史书是寻找史料的基础”。
我家附近的羊山,将是2022年杭州亚运会攀岩比赛场地,我欲探索羊山因何成此残山剩水,于是从《清实录》、雍正朝《浙江通志》等多种地方志及谱牒中挖掘史料,得知大量石材之去向,而后撰就《羊山与钱塘江海塘》。
高铁绍兴北站南广场有一个明代进士第牌坊,险遭拆毁,这与一直不见研究成果来证明其历史价值有关。我曾撰《维护国家“风宪”的历史遗存——西湾进士第牌坊及其主人陈毂》一文,考证出:明成化十一年(1475)进士陈毂是其主人,初为庐陵县丞,擢监察御史。成化二十三年(1487)宪宗去世,孝宗即位,改元弘治。孝宗继承的政治遗产,是大批恃宠骄纵的宦官和奸佞,决意清除这些人作为首务。《明孝宗实录》录存有陈毂的奏疏,弹劾、控告奸臣们诸多不法情状,孝宗即下强硬措施,局势转危为安,政治清明。为褒奖陈毂,朝廷于弘治二年(1489)建进士第牌坊并赐“内台风纪”匾。此文发表在2018年《越社》杂志后,得到市领导的重视,认为此坊有廉政教育意义,它因此得以保留。
《鉴别史料,正其讹误》一章强调“尽可能引用第一手史料”。柯桥古镇昔有古刹灵秘院,于明正统十二年(1447)易名为融光寺,但素无寺名含义之解释。我一路追踪,在浙江图书馆特藏部得见明崇祯十三年(1640)进士、山阴人祁熊佳所撰《融光寺修钟楼募疏》有言“镇有寺,旧额‘灵秘’,正统间侍郎王祐请敕大内,适日光映御袖,赐名‘融光’。”我戴白手套、用铅笔抄录此珍贵史料,庆幸之情,无以言表。市区道路桥梁名前缀以“官渡”讹误久矣,然成书于东汉的《越绝书》记载“官渎,勾践工官也”,系越国造船业的工场。于是,我撰文《“官渡”大桥还是“官渎”大桥》投以媒体以正视听,成为社会关注的一个热点,桥名终得拨乱反正恢复为“官渎”。
《应用避讳学知识以正误》一章为我编纂《明清绍兴科名录》提供可靠依据。中华书局1999年版《绍兴县志》进士名录中诸如“张以宏”“沈宏道”“何宏仁”“任宏业”等等,实为避清乾隆帝弘历名而所改,当今书写古代人名,不必再避讳,应回归历史本来的面目,皆改回“弘”字。
后来,我从报上获悉,《中国古代史史料学》的作者、浙江大学历史系教授何忠礼(1938年生)是绍兴人,原在绍兴第二中学教书,“想多读点书”,于40岁的“高龄”时考上研究生,师从著名宋史专家陈乐素、徐规教授,后留校任教,从事宋史、中国古代科举制度史,以及中国古代史史料学的研究。20世纪80年代中期,徐规先生希望何忠礼能给研究生开设一门中国古代史史料学的课程,因这门课已长期无人讲授了,“它能让人掌握寻找史料、鉴别史料的本领。”何忠礼知难而上写出专著《中国古代史史料学》,成为许多研究生的重要参考书。“访谈录”中,何忠礼谈到导师对他最大的影响是:“不要追求名利,不要写违心之作,不要写趋势的文章。”又说:“他非常强调考证,这对我影响很大。”“强调考证”也深深影响着我的治学。上海古籍出版社于2012年出版《中国古代史史料学》增订本,我立即购藏,继续研读。
也许冥冥中的缘分,领我进入史学殿堂的陈桥驿教授,让我学步史坛的“法宝”《中国古代史史料学》著者何忠礼教授,均是绍兴人并执教浙江大学。“鉴湖越台名士乡”,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