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往事
越城区鉴湖街道谢墅小学
劳玲娣
香婆婆就是细脚零丁会裹粽子的那个。她有三个儿子,老大叫“呆婆鸭”,老二叫“二狼精”,老三叫“耷头鸡”。别看这绰号取得很有调侃的意思,事实上以前在乡下农村时,每个人基本都有一个绰号,并不稀奇。有的取名“饭桶先生”,因为他记账时记错了;有的叫“杨嬷嬷”,因为她虽是女娃却经常和男孩子打架,关键还时常是赢的那个。
我也有绰号,美其名曰:“猫狗师傅”,这也是有来由的。一次去医院看牙齿,医生问:“你叫什么名字?”我说:“劳××。”也许是我牙齿漏风,他随手写了“毛××”。之后,我把这事告诉邻舍,大家开玩笑说那就叫“猫××”。
一天,河埠头来了艘铁匠船,大家都称呼船上的铁匠师傅为“猫狗师傅”,我不知道他的典故,可是邻舍们打趣我,你索性也叫“猫狗师傅”算了。母亲听了,也不反驳:我家这个孩子,胎里有些不足,取个贱名好养活。就这样,我“猫狗师傅”的“大名”传开了。他们倒是叫得欢,可等我稍懂事些,便觉得难为情了,更担心上学时同学们笑话。
再回过头来说香婆婆的大儿子,他也像他娘似的,仿佛一根细长的晾竿,眼睛极小,手又特别大,比我们年长十来岁。为何大伙给他取了这名,无非就是他不爱读书,天天逃学,整天游游荡荡,无所事事。要不就在家躺着,反正就一个“懒”字了得。香婆婆偶尔会叫他去淘米,他也淘不好,半淘箩米拎出去,去河边淘回来少了一大截,米都被他扬到河水里了。本来他们家米饭就不够,经常要靠借米度日,这下好了,香婆婆随手从灶窝里抽一根竹箫丝,盖头盖脑地挥过去。“呆婆鸭”连忙扔下米淘箩逃跑,米都撒在烂泥地上,淘箩也滚到了墙角边。香婆婆追也追不上,气不打一处来,只好坐在地上大哭:“这个不出山的花蛋鬼,真当是冤家,是来讨债的呀!……”乡亲们有的劝,有的看闹热,也见怪不怪了,这样的事情基本天天上演。母亲嘱咐我和妹妹,他们打架时,你们躲远些,免得挨拳头。等到月亮悄悄升起,“呆婆鸭”蹑手蹑脚地回来了,用手托住木门,以防门臼发出声音,又取下挂在梁上的饭篮,盛口冷饭,汤锅水淘淘,撒几粒盐花,吃完便爬上板床睡去了。
家中的老二总是最不受关注的,因此“二狼精”似乎很少说话。整个人皮肤黝黑,在他们那个借住的阴暗小房子里,不仔细看,以为他不存在呢!他也是不会读书的,但早些时候还能见他背着一只用毛巾折叠起来缝制的书包。所谓书包,里面也就是两本书,一截短的不能再短的铅笔罢了。他喜欢去河里玩。夏天的时候,摸回一脸盆的螺蛳,这算是他们家开荤了。一碗螺蛳,又一碗螺蛳,所有的菜都是螺蛳。母亲常和我们说,香婆婆家人多,儿子们又都是长身体的时候,会让我把家里多盛的一碗菜送过去。他们一人一大筷,很快见底了。不多时,香婆婆总是会把碗洗得很干净再还回来。
小儿子“耷头鸡”是他们家最得宠的,从他背的书包就可以看出。他背的是一只军用的黄色旧书包,这算是他们家比较上档次的东西了。他略比两个哥哥多识几个字,也喜欢捣鼓东西。他做了一架可以坐人的小推车,人坐在上面,两只脚向后用力蹬,车子就向前滑去。他也亲手拗制了一个铁环,滚得好了,都不会倒。对于我们不会滚的人来说,还觉得有些本事。至于为什么叫他“耷头鸡”,我就不大清楚了,也许是平时总耷拉着脑袋吧!
后来,他们在村子另一头造了房子,就很少见到了。如今只偶尔从母亲口中听得些他们的事情:香婆婆家老小先娶了媳妇生了娃。老二后成的家,配了个再婚的,还带个“拖油瓶”,不日就升级做了外公,后来倒是也添了个女孩。老大还是不让人省心,只偶尔打些零工,至今未婚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