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鲍学青
赵大林是我几年前教过的一个旅游班的学生。在女生占绝大多数的旅游专业班级，他那样细瘦挺拔的男生还是十分抢眼的。所以第一次上普通话口语课，我就提问他了。
他的第一次发言就让我吃了一惊。我教过的学生都是寻常样子的小孩，有朗朗答问讨人喜欢的伶俐，也有叫人哭笑不得的顽劣。遇到不爱听课、做小动作、随意插嘴这样的情况，我差不多可以做到见怪不怪了，处理起来也是手到擒来。
但是他回答问题时的嗓音跟其他男生很不一样，这一点倒让我猝不及防。他的声音尖细高亮，有些像小学男生的嗓音，又带着一丝成年女性的柔媚。我不记得以前的学生有没有过这样的情况，但近几年我是肯定没有遇到过。所以他的声音一出来，我就忍不住在想，这是个男生在说话么，他怎么会有这样独特的嗓音。有同学盯着我看，想看我听了他的发言以后的反应。邻座一个女生更是夸张，她捂着耳朵，对着我大喊：“老师，叫他不要讲了，我受不了呀。”几个同学就哧哧地笑，却并不说话。
一个中学男生，正处在青春发育期，有着独特的嗓音，不是什么奇怪事。多数的学生可以接受，视为惯常；少数人不习惯，就以这样那样的方式表现出来。起初，我也是有些抵触的，不愿意把这个声音与他健康阳光的外形相统一。后来，我的心境大变，是因为陆续听到不少关于他的事情。事情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关于学习工作的，一类是关于生活态度的。
关于学习工作的听闻是这样的：他入校的分数比其他同学都要高，学习基础不错，学习起来毫不费力。据同他接近的同学说，他像是并不怎么刻苦用功，专业课却学得很好，有时考试前随意翻翻书，成绩就在班上名列前茅，一年级的奖学金也有他的份。他被选作班上的生活委员，负责安排每天的值日、周末的大扫除。这是件吃力不讨好的工作，可是他做得有滋有味。要是清扫操作间的人手不够，他干脆自己顶上去。收了同学们的照片，他会一张张写上班级、姓名再交上去。他在校团委也任一个学生职位，常常协助老师组织同学们去参加志愿者活动，去街头维持交通秩序，去敬老院给老人讲故事。团委的老师说，凡是他负责经手的事情，不管多么琐碎繁杂，件件都可以漂漂亮亮地被他搞定。
关于生活态度我是听他的班主任说的。他温雅，孝顺，对师生都很和善，总是彬彬君子的样子。他简朴，一向不讲究享受。不知什么原因，他一直跟爷爷奶奶住在一起，小小年纪就要负担两位老人的生活起居。他除了到校上课，业余的时间常在一家韩式料理店打零工。一次口语课上，他说了“我最向往的地方”这个话题。韩国首尔这个地名被他反复提及。有同学问他如何去、何时去的问题，他沉思片刻答，我想先在本地上大专学韩语，等打工挣了点钱，把我爷爷奶奶的生活安顿好，我再去韩国留学。
再跟班主任聊起他时，他已经去了北方一座大城市上岗实习。在辽远的北方，南方人的细腻与琐碎似乎水土不服，纵有一身的好武艺也不得施展。他变得有些沉默，然而他并没有转变认真积极的态度。我感到一些欣慰，总想给他发条短信，再说说他的“首尔”。可是终于搁置下来，后来真就没有联系了。
就这样，多半由于他的学习态度和生活观，少半由于他的嗓音，他的境况成了我心中的一件大事。我跟班主任经常聊起他，有时为他积极的工作态度感慨，有时为他善良聪敏感慨，更多想到的是他乐观进取的人生态度。说法不同，殊途同归，我们都认为，他是这个年纪的中职学生中不可多得的好男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