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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崇喜
火热的火,荆棘的棘。
只有在冬日,在这矮小而成丛莽的灌木枝头之上,你才能看到那亮着的灯盏。
已是大雪节气,虽然风声并不凛冽,暖阳和温度一如早春,没有雪来,久违的天蓝一直在渲染暖冬的氛围,但放目望去,路旁多数树木的树叶已全部落尽,只有光秃秃的树枝挺立在风中,地上的枯叶卷曲得难以辨认,却在明确无误地昭示着冬日的威严,将肃杀的气氛显露得淋漓尽致。
然而,在路中间的隔离带里,有一丛丛这样的灌木,在遒劲的枝条上,在越冷越绿的叶片里,透出火一样的激情,在满眼寂寥的气氛中格外显眼。那绿叶中橘黄色至深红色的果实,经霜不落,俏立寒枝,让人欢喜,叫人怜爱。尽管果实只有豆粒般大小,但精神饱满,一串串、一簇簇,密密匝匝地紧挨一起,灿朱凝丹般,随着树势高高低低,错落有致,聚集起来,便形成了一种气势,仿佛整个枝条上燃起了火,使寒冷的冬天显得温暖。
这果实,就是火棘的果实,红得纯正,黄得圆润。我猜想,它的名字,或许是因为这一簇簇火焰,在刺骨的寒冬中燃烧。不要说在冬日的阴冷中,在往日云幔重重、灰蒙凝滞的天空之下,即便是在这多日未曾呈现的清朗、安宁、沉静的蓝天之下,它们依然如同一团团火焰的跃动,点亮了有点沉寂的正午。这蓝色天空下满满的火焰,如潮水般漫涌过来,一时间让人觉得天地间浮生种种、一切皆云淡风轻。这时,假如有白雪相伴,是最好不过的了。火棘的红,瑞雪的白,互为映衬,相得益彰。比起一枝寒梅傲立雪中的孤冷,更显得热情奔放。
火棘果,原本是山野之物。它属灌木蔷薇科,四季常青,枝叶柔小,叶片蜡质,耐寒耐旱,有着顽强的生命力。无论是庭前、墙角,还是水畔、路旁;无论是平原、沃野,还是沙漠、荒山,它都会生根发芽、开花结果,洋溢出别样的神韵。火棘耐修剪,是常绿植物,可制成曲径通幽的绿篱,可点缀错落有致的草坪,可配置在怪石嶙峋的山坡上体现自然野趣……这野生野长的灌木丛,既耐得荒野粗鄙,又登得大雅之堂。
在夏日里,我曾经见过它的花朵。花分五瓣,花柱五个,子房五室。这花儿,有貌不惊艳的低调小清新,喜欢一簇簇地开放,堆叠在绿色篱笆上。它无牡丹之华贵,无玫瑰之娇艳,无桃杏之芬芳,也无丹桂之幽香,然而,看到那如雪似玉怒放的白花,人们的心里总会泛起一丝丝凉爽。雪样的花瓣落尽之后,绿叶中有无数个黄豆般大小的青色颗粒。中秋过后,火棘的叶子由墨绿变为暗灰色,再由暗灰变为暗红、浅红。在深秋的阳光下,火棘果颜色由淡黄到深黄,再由深黄到浅红。在冬日的霜枪雪剑中,火棘果变得愈加火红,像一串串火把燃烧着,抗拒着冰雪寒风。
它的果实有些像玛瑙、珊瑚。张恨水曾经描绘过它:“枝上结天竹子,累累然如堆红豆,深者丹,浅者胭脂,娇艳欲滴,尚有些微小叶,作苍绿色,亦极配合得宜。枝上有刺,攀折不易。”可惜,张恨水不知道火棘的名字,擅做主张赐其名为“珊瑚子”。
火棘有许多别名,比如火把果、红子、红珠、吉祥果、红子刺、状元红,最多的叫法要数“救军粮”。据说当年诸葛亮行军路途中缺水少粮,这火棘果解了其燃眉之急。火棘果实可以消积止痢,活血止血;根部可以清热凉血,叶子可以清热解毒。不仅如此,它的果实还可以生食,或者加工成果脯,在灾荒之年,人们采摘来充饥活命。这被称为“袖珍苹果”“微果之王”的果实,我没有品尝过。据说,这红中透亮的火棘果,酸酸甜甜,有苹果的清香。而且,一颗如珠的小火棘果,其维生素C的含量相当于一个苹果。
火棘果,扁圆形,像小柿饼。枸骨和南天竹的果实是球形的,比火棘果稍大。但枸骨和南天竹的果实,不能给人充饥、供鸟儿果腹,甚至南天竹的果实是有毒的。
隔离带里的火棘,大多被修剪成圆形或是长条的绿篱,不能毫无拘束地伸展,少了山野间自由的张扬。但在瑞雪皑皑、冰霜凋敝的冬日,枝青叶碧的它们,依然将这红果托举天空,吸引无数的鸟儿啄果而食,也让你感受到生命的顽强,让你树立艰难困苦中仍要崛起的信念。
顾城说过:草在结它的籽,风在摇它的叶,我们站着,不说话,就十分美好。在冬日里,遇见这样的一树树美好,任何赞美的话已经显得多余,只需要把目光长久地投向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