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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文杰/文
吕健君/图
都说做官千里也为的一张嘴,一日三餐不可少,咱徽州人文礼繁多,办喜事、丧事午后一顿点心香葱面必不可少的,嫁女儿更是要在午饭前“夹塞”一餐梳头饭。不知是因为祖祖辈辈男主外、女主内,男尊女卑的观念一以贯之,还是因为凸显咱徽州女人知书达理、秀外慧中呢,明明一场正儿八经的酒宴,愣是要称作“梳头饭”。
如此,早饭后帮工的女眷们前脚锅碗瓢盆碗筷才收拾停当,后脚又得各司其职,开灶烧锅、淘米洗菜,忙活起来。
热灶热锅,转眼间六桌丰盛的菜肴上桌,梳头饭专为女眷享用,男士靠边站,数量不多,质量不减。虽说女眷们不讲究席次,但正经事正经办,红纸条(座次贴)还是要上的,正桌7个年龄相仿的姑娘陪侍新娘,次桌以后就基本以年龄、亲疏为脉络编排座次了。可惜即便有入乡随俗之说,女眷们有几人明了错综复杂的座次关系,结果坐得张冠李戴,贻笑大方。都不去管了,不就吃餐饭么,搭上熟识的聊天有伴就成。
略施粉黛的新娘荷凤美目顾盼,巧笑倩兮;陪侍的小姐妹们姹紫嫣红,分外妖娆。酒本催情物,三两杯红酒下肚,小姐妹们粉面桃腮,不胜娇羞,更显风情万种。醉过才知酒浓,爱过才知情深,姐妹一场,多少回忆脑海里,多少往事笑谈中,此时此刻,都是一根“嘶嘶”燃烧的导火索。谁触碰了,都会引爆一次山呼海啸的泪奔。这既是小姐妹们的团圆宴,也是告别酒:迫于生计,男儿尚且“十三四岁,往外一丢”,遑论女儿,此后彼此远嫁四方,即便碰面也是往来匆匆,要欢聚一堂就难了。人各天涯,纵有心里话,更与何人说?
女人呀,究其一生,能有几次端坐首席首座,被人众星拱月般陪侍。这是一顿久违的饕餮大餐,可是谁都没有心情吃。这是娘家人对女儿这么些年来风雨同舟,勤勤恳恳劳作,任劳任怨帮衬,见缝插针垫补的褒奖,有苦劳更有功劳。
为了照应两个弟弟,荷凤读罢五年级就被迫辍学了。一想到这,德来叔很是歉疚:这孩子脑瓜灵醒,好学上进,是块读书的料,六年级开学那天,老师一动员,她就欢天喜地坐进教室里……结果到自己去学校把她拽出来的时候,她抱着课桌哭得撕心裂肺;自己心一软,松手了……晚上凑巧儿子病了,又哭又闹,老婆抱怨说:“囡儿读再多的书也是给别人家读,儿子病了,明天你就歇工照应他去……”那会儿年轻气盛,火爆脾气,听罢像一枚一点就响的炮竹,一把扯过孩子稚嫩肩头上的书包,塞进灶膛里。女儿痛彻心扉啊,整整半年没说一句话。
“你糟践了自家闺女啊。”多年后,德来叔和当年荷凤的小学老师同桌喝酒,老师借着酒劲,狠剋了他,“当年学习成绩比你闺女差的两人都考上中专,端上铁饭碗了;也就多读四年书呀,就吃公粮了。你呀,真糊涂……”德来平生第一次三两酒就醉得不省人事。
虽说女儿到底把辍学这页书翻过去了,在家帮忙照顾弟弟,干几年农活,就和女伴们一起嘻嘻哈哈南下打工了,可人家有文化,干的轻巧活,细皮嫩肉;女儿只能干粗劣活,糙手糙脚。每每看到女儿愣愣地凝望着电视里上课的场景心醉神迷的神情,德来叔心底那个疤就像阴雨天的关节炎隐隐地疼……彩礼钱一分没(在彩礼单上)开,亲家过意不去,硬塞过来一万元,他也随手丢进陪嫁的红漆箱里“压箱角”了。这番老伴倒是通情达理,三番五次嘀咕亏欠女儿太多。
爱恨就在一瞬间,举杯对月情似天。别了,这个曾经恨得咬牙切齿,又爱得死去活来的家,荷凤偶一抬眼,就与厢房门口一双目光对上了:妈——昨晚通宵夜话,诉不尽母女情。纵然徽州人看重亲情,闺女今天还是自家人,来日嫁作他人妇,再来就是客,说的是两家话。母女连心,瞅着后厨不忙,做娘亲的又忍不住过来远远地偷望一眼。
别人座位上杯盘狼藉,自己座位上还是清清爽爽,一餐梳头饭,满桌子山珍海味,吃的人心里恍恍惚惚,五味杂陈。
门前人声鼎沸,鞭炮震天响,迎亲的进门了,该去梳妆打扮、披红挂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