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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过在海军服役经历的人都明了,最激动人心的仪式莫过于一次次的启航前的解缆环节,即使是在最艰苦的年代,这一点似也必不可少;哪怕是简陋至极,女兵、鲜花、乐队、红幅也一样都不能少。随着离岸的一声长笛,水手们郑重解下缆桩上的绳,双手托举再用力抛向舰上执缆的战士,海军由此多了一个兵种,名称亦为自远古时代而来的“帆缆兵”。尽管世界已进入工业时代多年,尽管舰艇也早已抛却了借风使力的帆桅,但启航却千年一贯地忠诚于古老仪式。因为这里饱含着一份祝福与向往——家人对舰艇远航的祝福,舰艇对彼岸的向往。
儿子在身边的十八年恰如傍在坚实岸壁边的小艇,十二年小学、中学一路走来,没多好也没多差的成绩如同他温和的性格,由于可圈可点之处甚少,就连他自己回味起他的少年时代,也都坦言“乏味无趣、平淡无奇”。也正是他这种无法兴奋的倔强铸就了他林林总总的“中不溜”吧,不惹事也不出色,最终为他迎来了一纸“中不溜大学”的录取通知书。犹如在一板一眼的启航仪式上,一气呵成的解缆动作虽不影响舰艇顺利离岸,但因为其中夹杂了些许让人不易察觉的瑕疵,就不由得少了诸多潇洒。
这一次的送行,也不知道在内心里彩排了多少次,我想当然地设想过可能出现的一幕幕。其中当然不乏拥抱、泪别等诸多煽情的场景。汽车载着岳母、妻与我组成的送行三人团,在掩映着葱郁灌木间的高速公路上疾驰,儿子在后排甚至弹起了他的吉他。妻很是欣慰,在她眼里,儿子是她的作品,她不止一次地满足于儿子为她创造的奇迹,她醉心于儿子的乖巧,对于儿子并不华丽的高考,她也是一副知足长乐的姿态,高于一本线那么多分呢,想上好点的211也成,咱不就图个近吗?四年后,咱们再考个好学校的研究生。我当然知道她说的不是假话,填报高考志愿时,因为儿子尴尬的分数,我们也选了几所千里之外的211名校,只是从那之后,我们开始了共同的焦虑,真给录取了怎么办?我们无数次想象过儿子未来可能奔波在天南海北间的旅途上的情境,却终也给不了自己满意答复。到最后,直到确定被这所“中不溜大学”录取后,我们才欣喜地吃下了定心丸。
车行不到一小时,我们便到了大学所在小城,轻车熟路地迂回于小城稀疏的楼宇巷陌间,住进我们在家便订下的宾馆,这才有了点出门在外的感觉。我当然知道,儿子喜欢城市、喜欢热闹。但这座城自是与热闹无关,停下车,我们一家人便走进了他即将开始四年生活的大学校园,儿子至此俨然已成主人,他按手机上辅导员发来的指示步骤办了学生卡,领了宿舍钥匙。很难得,他对一切出乎意料地满意,一连串的“不错不错”让我不由地放心不少。因为我不止一次对他说过,热爱才是一切发生的源动力,校园不错、宿舍不错、老师不错、同学不错,小伙子就已经成功一半啦。他继续说着让我宽心的话,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考研。虽然,每每此时我的耳畔都会响起另一个声音,那是他在另一所“中不溜大学”已经毕业的表哥对我说的:“大一时,所有新生都信心满满地要考研,但经过四年消磨,真正参加考试的却屈指可数。”四年后的事暂且不论,任何时候,一份好心情都是值得珍惜的。一家人在给他打扫宿舍、铺床叠被的过程中有说有笑,融洽温馨。
我们整理完毕后已是黄昏,宿舍里的其他同学还没有到,锁上门步行回不远处的宾馆。找了家酒店让儿子点了菜,一家人兴致勃勃地点了瓶红酒,听儿子畅想他的未来。这是个很有感染力的氛围,我不由得羡慕起他的豪情。对于他的明天,他有理由规划得五彩缤纷,因为他有足够的能力成为他自己的船长,彼岸是航行的向往,自明天起,他的所的努力都是在寻求一份足以感动他的前程。
整个夜晚,我们都由衷地开心着,妻为她能想儿子就来的便捷,儿子为他明天的成功理想,岳母为孙子的豪情壮志,而我,则悄悄地羡慕他能从此主导自己的人生航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