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银兴:产业化创新及其驱动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的机制研究

作者:来源:发布时间:2017-07-20 浏览量:23

来源:经济理论与经济管理

我国经济进入新常态后,产业结构向中高端转型升级成为经济发展的主要目标。产业结构如何由现在的中低端转向中高端,需要有强大的推动力。本文的研究指出:推动产业结构向中高端转型升级的引擎是创新,突出在产业化创新。产业化创新不只是概念,更为重要的是其机制。我国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需要建立并完善产业化创新的机制。

问题的提出

中国作为发展中国家的发展问题归结为结构的转型升级。过去对结构调整喊了不知多少年,但结构调整的进程非常缓慢,原因何在?其中的重要原因是结构调整的方向不明确。人们往往把产业结构的调整看做是数字问题,也就是各个产业部门的比例问题。应该说,数字和比例可以直观地观察一个国家或一个地区的产业结构水准,但是仅仅在数字上做文章没有抓住产业结构调整的目标和重心。产业结构更重要的是质的提升。尤其是在我国经济转向中高速增长的新常态后,发展的主题将是在产业创新基础上实现产业结构向中高端的提升。

近年来欧美发达国家推出的产业升级目标可以作为高端化的参照系。例如德国推出的工业4.0计划,是继机械化、电气化和信息技术之后,以智能制造为主导的第四次工业革命,将制造业向智能化转型。撇开三次产业结构的差距,可以发现我国的制造业处于低端水准,突出表现在科技含量上。一是产业档次处于中低端;二是在高科技产品的全球价值链上中国制造部分处于中低端;三是绿色化程度处于中低端。中低端产业结构与中高端产业结构的差距可以归结为产业的科技水平和科技含量的差距。

现代经济增长的实践证明,先行国家的产业结构转型升级都是在科学技术取得重大突破基础上实现的。我国的产业结构水准之所以长期处于低端,原因是已有的几次产业革命都与我国失之交臂。现在中国经济发展进入了新的历史阶段,一方面中国已经成为世界第二大经济体,具有了领先而不是跟随的科技和产业创新的经济实力;另一方面经济全球化、信息化、网络化为各个国家提供了均等的科技和产业创新的机会。在此背景下,我国完全可以通过科技和产业创新推动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

长期以来,发展中国家的创新路径基本上是跟随发达国家,采取模仿和引进创新方式。实践证明,只是模仿和引进,发展中国家将永远落后于发达国家。只有与发达国家进入同一创新起跑线才能进入高端。这就需要与发达国家进入共同的科技和产业创新领域。就战略性新兴产业来说,它是新兴科技和新兴产业的深度融合,既代表着科技创新的方向,也代表着产业发展的方向。对战略性新兴产业的培育,我国与其他发达国家不仅处于同一起跑线上,而且存在着国际竞争,更需要自主创新,以最新的科学发现应用于产业创新,占领世界产业的制高点。

现代国际产业竞争的重要特征是全球价值链之间的竞争。国际分工演变为高科技产品在不同国家的生产环节的分工,也就是根据各个国家的资源禀赋条件进行生产环节的分工。我国生产的许多高科技产品要么是代工的,要么是在国内加工组装的,要么是“贴牌”,附加值都很低。在此背景下产业结构的中高端化就不是过去意义上的替代进口品,而是价值链攀升。一是在发达国家主导的全球价值链上攀登价值链中高端。其途径包括:边干边学,对关键高技术的引进、消化、吸收、再创新,吸引跨国公司的关键技术和核心技术的研发机构进入中国本土等。二是建立以我国跨国公司为主导的价值链。这需要自主创新,利用原创性科技成果推进产业创新。掌握和替代国外所拥有的较高附加价值的核心技术和关键技术的研发,需要自主创新和新技术的应用。只有这样,我国才能进入价值链的高端,提高产业附加值。

传统产业不等于夕阳产业,传统产业需要也可能转向中高端。传统产业面广量大,中高端不能丢弃传统产业。信息化和工业化融合推动工业结构的技术跨越,提供了传统产业转向中高端的路径。首先是“互联网+”。当然,“互联网+”是代表性概念。现实中提升和改造传统产业还有“绿色化+”的要求。可以设想,随着智能化技术的创新和应用,也可能出现“智能化+”的效应。可以说,只要采用最新技术,再传统的产业都可以成为现代产业。

上述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提出了创新驱动的目标和任务。在创新驱动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的实践中,产生了一系列需要关注的重大理论和实践问题。

1.已有创新理论都是以熊彼特当年的创新概念为依据,后来人们又根据国家创新体系理论使用了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的概念,弗里曼又提出产业创新概念。所有这些概念都已经得到广泛的运用。2014年底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提出产业化创新的概念,强调创新要实,更多靠产业化的创新来培育和形成新的增长点,把创新成果变成实实在在的创新活动。产业化创新能否成为一个经济学概念提出来,其内涵是什么?这是需要结合我国实施创新驱动发展的实践进行理论概括的。这个概念如果得到肯定,可以有效地解决长期存在的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的两张皮问题,推动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

2.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提法近来得到广泛使用。对此提法不是没有争议的。是否大众都成为创新创业者呢?显然不可能。近来笔者读了2006年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费尔普斯的《大繁荣》一书,该书的副标题就是“大众创新如何带来国家繁荣”。他对大众创新的表述是:“把各种类型的人都变成创意者,金融家成为思考者,生产商成为市场推广者,终端客户也成为弄潮儿。[1]受此启发,笔者把所谓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定义为:各个创新创业的参与者在其中各尽所能。进一步想法是这种大众创业、万众创新只有在产业化创新中才能得到实现。因为只有产业化创新才包含科技创新和科技创业相结合的过程。

3.产业化创新的发动者是谁?往往既不是实力雄厚的大企业,也不是对本行业熟悉的行业内企业,而是行业外的科技创业的小企业,也就是“草根企业”。对这种现象作出理论说明牵涉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着力点的选择。特别是要研究以产业化创新起步的草根企业从小到大的成长之路。

4.产业化创新从而科技创业的动力是什么?科技创业同一般的企业运行所追求的目标是否相同?熊彼特垄断理论说明了对创新成果的专利权垄断并取得相应的垄断收益是创新的动力。而在现代,创新成果并不都是在转让中获取收益,而是进行科技创业,由此提出了产业化创新成果的价值评价和科技创业企业的运行目标问题。一般的企业由资本和劳动组成,科技创业企业则是由创意和风险资本组成。一般的企业是物质资本雇佣劳动,追求资本所得(利润)最大化,而科技创业企业是以知识和创意吸引风险资本,所追求的是整个企业整体价值的最大化。这也成为科技创新创业的各个参与者的动力。

5.股票市场从创业板市场到主板市场的功能是什么?它们需要从产业化创新及其价值实现的角度去重新定位。通常的定义是企业从股票市场获取创业和扩大规模的资本。从产业化创新创业的角度去定义,股票市场具有对科技创业企业价值发现和价值评价的功能。例如创业板市场实际上是发现和评价科技创业企业的预期价值,主板市场则是对创业成功的科技企业的实际价值进行评价。一些成功进行产业化创新的企业因得到市场高的价值评价而获得爆发性扩张。如果对股票市场的功能有了这种认识,就需要进一步完善股票市场,解决好价值发现和评价的准确性问题。

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需要产业化创新来连接       

科技创新是产业创新的先导,产业创新是科技创新的终端。但在我国的现实中,两者往往是脱节的。最明显的例子是我国发表的科技论文数量已居世界最前列,但产业水准还处于中低端。解决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两张皮”问题的关键是在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之间建立有效对接的桥梁。这就有必要提出产业化创新概念和相应的机制。需要对产业化创新的概念做进一步的论证,希冀得到普遍的接受。

先要明确产业创新与科技创新的关系。已有的创新定义,从熊彼特到弗里曼,都把创新的内涵概括为新发明、新产品、新工艺、新方法或新制度第一次运用到经济中的尝试。[2]与此定义相对应,人们长期把创新归结为技术创新。从20世纪后期出现信息技术为代表的新科技革命以来,创新的实践出现以下两大趋势。

第一种趋势:技术创新上升为科技创新。这反映创新源头的变化。过去的技术创新主要是在企业中进行的。现在,技术进步的源泉更多地来源于科学的发现。利用当代最新科学发现的成果迅速转化为新技术可以实现大的技术跨越。例如,新材料的发现,信息技术和生物技术的突破都迅速转化为相应的新技术。这种以科学发现为源头的科技进步模式,体现了知识创新(科学发现)和技术创新的密切衔接和融合。对这种以科学发现为源头的技术创新现象的概括,就是科技创新。

第二种趋势:产业创新成为科技创新的终端。过去的技术创新着重于产品和工艺创新,现在的科技创新则落脚在产业创新。新的科学发现随之带来的是新产业革命。如果说过去一项重大科学发现到产业上应用需要隔上数十年的话,那么现在的趋势是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几乎是同时进行的。例如,新的科技进展迅速催生生物技术产业、新材料产业、新能源产业、环保产业等新兴产业,这就是通常说的高科技产业化。建立在新科技革命基础上的产业创新意味着采用最新科技成果,其技术含量更高,附加值更高,也更为绿色。

顺应上述创新实践的两大趋势,我国实施的创新驱动的发展战略需要解决好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的衔接问题,主要涉及两方面问题:一是转化,即科技创新成果如何迅速转化为新产品或产业新技术;二是协同,即科技创新领域的科学家与产业领域的企业家协同创新新产业。这两个方面就是产业化创新的基本功能。产业化创新居于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之中,使科技创新更为实,培育出产业升级的增长点。

产业化创新概念的提出也为建设和完善国家创新体系提出了方向。现有的国家创新体系理论明确国家创新体系包括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两大体系。国家创新体系理论强调,创新需要使不同行为者(包括企业、实验室、科学机构与消费者)之间进行交流,并且在科学研究、工程实施、产品开发、生产制造和市场销售之间进行反馈。因此,创新是不同参与者和机构共同体大量互动作用的结果。[3]这里所讲的各个创新阶段和参与者之间的互动还只是在科技创新范围内的创新活动。产业化创新被引入了国家创新体系。这就使国家创新体系的内容和目标更为明确实在。

产业化创新不只是概念,更重要的是机制。其基本功能是它以产业化为目标的科技创新能有效衔接知识创新和技术创新两大体系。具体表现在它所具有以下三大功能性机制。

产业化创新的协同机制。产业化创新既要依靠大学和科研机构的科学发现,又要依靠企业所掌握的市场需求,两者的结合才能成功地进行产业化创新。按此要求,产业化创新的关键和重要路径是产学研协同创新,也就是产学研各方共同介入创新。知识创新主体大学及其科研人员的介入,解决了创新的科学导向问题;技术创新主体的企业及企业家的介入,解决了创新的产业化导向问题。这种协同也可以在很大程度上降低产业化创新的风险。

2.产业化创新有共同的研发平台。过去大学和企业一般是在各自的平台上分别进行科技创新和技术创新,两者通过技术转移来联系。而产业化创新则需要建立大学和企业共同进入的研发新技术的平台。在同一个平台上实现科学家和企业家的互动,共同研发产业创新的技术。这与技术转移是不同的过程。

3.产业化创新需要两个导向:一是产业化导向,其中包括市场的商业化价值的导向。二是科技水平导向,其中包括先进性的技术价值导向。这两个导向结合,所产生的创意开发出的新技术、新产业就可能占领产业和市场的制高点。

产业化创新的概念在实践中的体现,或者是给科技创新提供理念和方向,或者是直接成为连接科技创新和产业创新的桥梁。根据笔者的实证研究结果,不同行业产业化创新的需求不同,相应的产学研协同创新的方式不尽相同。在不同行业产业化创新有不同的方式。[4]

一是知识创新带动型产业化创新。在生物技术、制药行业、航空航天产业和环保产业等高技术产业领域,产业化创新一般需要突破性创新,其创新模式以科学技术型为主导,更多地依赖于基础科学研究成果,因此在这类产业领域,企业和大学合作进行的产业创新更偏向于大学及其科学家的作用。产业化创新主要通过共建研发和孵化新技术平台进行。

二是技术创新带动型产业化创新。化工、新能源产业、电子及通信设备制造业等领域的技术进步虽然都依赖于突破性科技创新,但在突破性创新后,技术创新主要是基于突破性进展进行不断地开发新技术,其产业化创新更多是渐进性创新,这方面创新的速度很快,尤其是电子信息等行业的创新模式以互动式为主导。产业化创新更多地在企业内的研究院和研发机构进行,但会注重大学和科研机构在基础研究领域取得的研究成果,为创新下一代新技术和新产品作准备,特别重视从大学获取人才和培养技能型劳动力。

三是采用新技术型产业化创新。服装、食品、家具、零售等传统产业,也被称为中低技术产业,但不意味着没有产业化创新的机会。恰恰是这些行业因技术门槛低而竞争激烈,更需要通过产业化创新来提升竞争力。过去,传统产业的创新靠自身的技术改造,现在则要靠社会的科技进步,采用最新科技,例如应用数字化的机器设备,采用互联网+,利用机器人,采用节能减排技术等。

产业化创新的大众参与

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的实施,需要营造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氛围。在实际中,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不是人人都去创业,而是指大众在创新创业中各尽所能。创新者不一定是创业者,产业化创新则可能把创新和创业有机地衔接起来。

产业化创新与一般的科学研究的创新不同,它不是单凭研究者的爱好,而是直接以产业创新为目标。既要依据科学发现提出新创意,又要孵化出新技术,还要将新技术产业化应用;既涉及科技创新,又涉及科技创业。科技创业也就是将科技创新的成果(新技术、新发明)产业化。在许多场合是科技创新者带着孵化出的创新成果创办企业。也有现有的企业将新技术进行产业化,从而实现企业的转型升级。

所谓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指的是大众参与产业化创新。不仅要有创新构想和创意人士提出创意,还要求围绕被接受的创意,企业、风险投资、甚至消费者等各方面参与并协同。新产品和新工艺的开发过程需要不同投资主体的参与,例如天使投资人、超天使基金、风险资本家、商业银行、储蓄银行和对冲基金。这个过程还需要不同生产商的参加,如创业公司。大公司及其分支机构,并涉及各种市场推广,包括制定市场策略和广告宣传等活动。除此以外,还有终端客户的评价和学习。[1]将这些方面结合起来,可以说是大众创新、万众创业的含义。其前提是形成激励创新的制度。这样,有“大众”和“万众”参与的产业化创新将是科学家(创意者)、金融家、科技企业家和消费者的**。

不可否认,无论是创新还是创业,都存在不确定性和风险。这与新创意孵化新技术阶段同市场较远相关。就如费尔普斯所说: “事实上,所有创新都有偶然或者随机的因素。在一定程度上,新产品开发成功和得到商业化应用都是概率问题。”“创新是走向未知的历程。”[1]产业化创新的风险主要有四个:一是转化风险:新的创意能否开发成新技术、新产品,是不确定的。二是市场风险:创新技术和产品进入市场能否被市场接受,其价值能否得到实现,也是不确定的。三是技术风险:创新成果是否具有先进性,还是不确定的。四是财务风险:创新投入的成本可能得不到补偿。所有这些不确定就是风险。市场对产业化创新有个筛选过程。麦肯锡公司开展的一项研究估计,每10000个商业创意会产生1000家企业,其中100家会得到风险资本,20家可以上市,2家最终会成为市场领先者。[1]

产业化创新有这么大的不确定性和风险,为什么还会有“大众”和“万众”的参与呢?这需要有激励创新创业的体制机制,关键在于创新收益和风险的分配。从理论上讲,风险应该共担,但在实践中激励创新机制的设计对不同的创新参与者应该有不同等的激励。首先,为激励大众提出创意,创意者的创意取得成功后其价值必须得到实现,会有相应的收益,但创新不成功,只是承担其创意价值没有实现的风险,相对来说经济风险较小。其次对真正或者说实际承担创新失败经济风险的风险投资者,需要明确其高风险、高收益。原因是风险投资收益有明显的收敛性,风险投资公司是风险投资的主体。风险投资公司之所以愿意承担风险,原因是其投资在多个创新创业项目上,其中某个或几个项目一旦成功就会有大的收益,足够弥补创新创业失败项目的支出。这就是风险大收益也大的含义。由于创新的技术具有外溢性的特点,政府对创新应该有投入,政府通过建设科技园、孵化器和众创空间的方式提供引导性投入。这也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轻风险投资者的风险压力。这也说明,“大众”和“万众”积极参与的产业化创新需要有足够活跃的并能承担风险的投资者,以及对风险投资者的激励。

大众参与的创新创业所需要的风险投资,不只是资本本身,更重要的是创办新企业的经验和辅导。风险投资又称创业投资。风险投资者从研发和孵化新技术就开始进入,把创新和创业两个阶段黏合在一起。风险投资者的专业性在于,既专注于创新项目的市场,又专注于创新项目的科学价值,并且着力对创业企业进行辅导和帮助,大大降低了产业化风险。就如奈特所指出的:“在现代经济中新企业的创建和建成后企业的经营之间的分离的趋势很明显。一部分投资者创建企业的目的是从企业的正常经营中得到收益。更多的人则期望从建成后的企业的出售中获得利润,然后再用这些资本进行新的风险投资活动。”在现代经济中,虽然创业投资存在不确定性,但“相当多的且数目日益增加的个人和公司将其主要精力放在新企业的创建上。”[5]其目的不是追求成为股东取得股权收益,而是追求股权转让收益,期望从建成后的企业的出售中退出,然后再用这些资本进行新的风险投资活动。这些风险投资者的存在可以说是现代经济充满创新活力的原因所在。

从产业化创新来看,大众参与的创业既然以创新为前提,就有以新产业替代旧产业的目标。在产业发展史上,常常不是传统产业创造出替代自己的新产业。熊彼特当年在阐述其创新理论时就指出,创新通常可以说是体现在新的企业中,它们不是从旧企业里产生的。例如,并不是驿路马车的所有主去建造铁路。[6]其原因可以用创新理论来说明。创新就是创造性毁灭。已有的产业部门(或者说传统产业)有工艺创新的动力,有降低消耗的创新动力,但不可能有以产业创新来毁灭自己的动力。资产的专用性,产业创新所产生的沉没成本,已有的市场都会成为包袱,阻碍对自己的产业创新。因此,产业创新往往产生在已有产业的外部。

大众参与的创新创业常常是从小微企业起步的。研究从20世纪后期产生新经济以来的产业化创新尤其是科技创业可以发现,产业化创新创业成功的往往是科技型小企业和草根企业,这可以说是对大众创业、万众创新效果的最好诠释。例如,率先进行电子信息技术产业化创新的是比尔·盖茨领导的微软公司、乔布斯领导的苹果公司。我国的华为公司和中兴公司在20世纪八九十年代都还只是小企业,在世界信息技术和产业革命的浪潮中抓住时机在信息技术的产业化创新上取得突破。成立于1999年的阿里巴巴,最初也是小企业,它率先进行了互联网领域的产业化创新。

当然,大众参与的创新创业并不都会成功,但成功的一般都是产业化创新成功的企业。这些企业有能力以其创新的技术引领新产业的产生和成长。例如阿里巴巴以其互联网技术进入零售业产生电子商务(网购业),进入金融领域产生互联网金融业。产业化创新成功的科技型小企业,不仅在市场竞争中胜出并迅速扩大规模,而且带动整个产业结构的提升。如微软公司和苹果公司一跃超过老牌的福特等“百年老店”,领导了世界的信息技术革命。华为公司和中兴公司成为全球最大的电信设备制造商和商用网络的巨头,极大地推动了我国产业结构的信息化。阿里巴巴一跃成为全球顶尖的电子商务巨头,并且与腾讯等企业一起推动了互联网金融,以“互联网+”推动传统产业的转型升级。

面对科技型小企业引领的产业化创新,现有的大企业,如大型汽车企业、大型钢铁企业、大型化工企业,不会游离于大众创业、万众创新之外。除了自身的技术改造之外,还会分出(或者被挖走)一部分科技资源(包括科技人员和科技成果)支持科技型小企业的创新创业。不仅如此,有一部分大企业也正在根据上述创新规律探索产业化创新的道路,如海尔那样的大公司在企业内组成了一个个按新创意组成的创新团队,大公司可能由一个个从事产业化创新的科技型小企业组成。

产业化创新的动力在追求科技企业的整体价值    

对一般的企业运行来说,目标和动力在对利润的追逐。而对从事产业化创新的创业企业来说,其目标和动力在企业整体价值的实现。

通常的价值理论指的是c+v+m,也就是物质消耗和劳动消耗。相应的其价值的实现路径就是产品的出售。而对产业化创新成果的价值来说,就不能简单地以上述价值理论来说明。创新过程与生产过程不是同一个过程。创新创业过程虽然也需要物质资源的消耗和劳动的消耗,但更为重要的是智慧和创意。 具体地说有以下四个方面与一般的生产过程相区别:

第一,创新所依赖的资源主要是人力资源,人力资源也不是一般的知识和技能。“基本要素是想象力或创造力,对可能开发和推广的还没有人想到过的事物的构想。”[1]相应的,从事产业化创新的科技企业,是科学家的知识资本、企业家的人力资本和风险投资家的金融资本的**。相应的创新成果的价值除了一般的劳动消耗外,主要部分是这三类资本价值在某种创新成果上的付出及相应的分配份额。如果要用劳动价值论来说明,这三类资本都是复杂劳动,比简单劳动创造更高的价值。

第二,科技创业者一般是个团队。在团队里的科技人才是多方面专业人才的**,除此以外,还需要有经营管理、市场和销售人才。而且,科技创业不只是组织科技创新活动,还要经营企业,参与市场活动。这意味着科技创业是各类人才的共同创业。这也是费尔普斯所发现的:“构思新产品的项目通常要先组建一个有创造力的团队,商业化生产和推广新产品的项目往往需要首先设立一家由若干人组成的公司。任何有团队工作经验的人都明白,团队产生新创意的能力远远超过单独的个人。”[1]

第三,科技创业的基本要素是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根据新增长理论,知识的创新和积累是现代经济增长的重要因素。人力资本是现代经济增长的决定因素和永久动力。科技创业能否成功依赖于体现人力资本积累水平的企业家的创新素质和参与科技创新的科技人员的知识积累。

具体地说,在旧经济时代,创业主要靠资本(资金),是以资本(资金)招技术,是物质资本雇佣劳动。而在新经济时代,创业主要靠知识和技术。是以知识和技术招资本(资金)。物质资本被知识资本所雇用,物质资本则作为风险投资,从属于知识资本。

第四,在互联网时代的科技创新和创业既是分散的,又是相互合作的,因此参与者对创新价值有共享的要求。就如里夫金在其《第三次工业革命》一书中所指出的:“伴随互联网成长起来的新一代人习惯于对创造力、知识、专业技能、甚至产品和服务的开放式共享,以促进社会总体财富的增长。”[8]在产业化创新中信息资源的共享必然会导致创新成果的共享。

产业化创新的每个参与者都有实现自身价值的要求,体现在创新收益中得到符合自身贡献的财务回报和非财务回报(主要是产权)。例如,提出创意者合法地取得创意收益(如专利收入),投资人得到投资收益,等等。从创新成果的财产权利考虑,由依靠创新成果创业的企业,其股权结构就不能只是投入的资金份额,还必须包括科技创业者的知识产权和人力资本股权。因此科技创业者价值实现的主要形式是股权激励。不仅如此,股权激励甚至可以扩大到参与创新活动的各类高层次人才。

显然,产业化创新的经济体也就是整个创业和经营团队。其中无论是哪一个参与者的收入,都依赖于整个创新成果及企业的整体价值。每个创新参与者只有在创新企业的整体价值提升中才能得到利益。科技创业成功,企业价值的整体提升就成为所有创业者的共同利益追求。即使是风险投资者,他们也不能单纯作为资本所有者在其中获利,只有在创办的科技企业在上市或股权转让后才能得到自己的收益。

研究硅谷的科技创业机制,可以发现,对科技创业者股权激励的主要形式是股票期权。其目标是将创业者的股权收入与企业在股票市场上的市场价值紧密联系起来。企业一旦上市或出售给大公司,其潜在的市场价值就十分可观。而且,股票期权不是经理人特有的,还被视为吸引创新人才进入创新型新兴企业的报酬。其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价值可以随着企业市场价值的提升而提高。

基于上述分析,对科技创业企业来说,其进行产业化创新所追求的目标是依靠创新提升企业的整体价值,其核心是科技企业家对企业的创立和成长起决定性作用。科技企业家与风险投资者的最大不同就是不从建成后的企业出售中获利,也不同于一般的资本所有者,只是追求企业利润最大化,还不同于一般的经营者,只是追求经营规模最大化,而是追求科技企业的创新价值,也就是建立在创新基础上的企业整体价值的提升。

科技创业企业的运行目标是在资本市场上获得最高的价值评价。资本市场的发现和评价创新企业价值的功能,也能提供对科技创业者的激励。就如费尔普斯所发现的:“如果在一个经济体里,人们没有创新的动力和激励,或无法获得创新的条件。”“如果没有财产保护和盈利的激励,不管非财务性质的回报有多大,多数创业家都不愿冒风险。”[1]对产业化创新最有效的激励是股权激励。激励的主要方式是将各类创业者的股权(期权)收入与企业在股票市场上的市场价值紧密联系起来。股票期权被视为吸引创新人才进入创新型企业的报酬,其知识资本和人力资本价值可以随着企业市场价值的提升而变现。将来企业一旦上市或出售给大公司,其潜在的市场价值十分可观。科技企业在资本市场上市后,不仅企业价值得到市场的评价,其创业团队成员以股票期权的价值也得到市场评价。比如阿里巴巴以技术人员为主的30人创业团队在一夜之间成为亿万富豪。资本市场也就为科技创业者提供了获取企业股权收益的途径,从而成为激励科技创业者成长的路径。

产业化创新成果价值的市场评价

科技创业企业的价值评价离不开市场,其在资本市场募集的资本规模在很大程度上是对该企业价值的市场评价。就如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募得巨额资本就是对其公司,同时也是对马云这样的企业家的最高评价。

在熊彼特那个时代,创新的真正实现或应用需要有足够能力的企业家完成筹集资本、组织新企业、开发潜在的新产品等必要工作。其过程是缓慢的。而在现代,风险投资者大大加快了这个初创过程。根据硅谷和中关村等地的经验,这里不仅仅是科技企业靠近大学,更重要的是聚集了活跃的专事创新创业的风险投资公司和资本市场。风险投资家以充足的资金和专家的水准,再加上敢冒风险的企业家精神筹集资本并进行资本运作,成功的概率较大。风险投资活跃的基本条件是存在像纳斯达克这样的创业板市场。“具有高度流动性且上市条件较为宽松的纳斯达克股票市场使创业企业首发上市的成功率大为提高,进而导致风险资本对高科技企业的投资。”[9]

根据威廉·拉让尼克的界定,股票市场对创新型企业有五个作用(5c):一是创建(creation)。股票市场具有鼓励资本流入创业企业的作用。二是控制(contronl),通过股票买卖,股票市场可以影响公司持股比例的集中程度,从而对谁来行使公司资源的战略控制发生影响。三是兼并(combination),股票市场使公司用股票而非现金作为并购的支付手段,从而控制另一家公司。四是薪酬(compensation),股票市场可以把股票(期权)当做薪酬方式用来吸引、保留、动员和激励员工。五是现金(cash),股票市场对公司现金的募集具有开源的作用。[9]股票市场这五个作用就是放大了产业化创新成果的价值,具体表现在以下产业化创新创业的三个阶段。

产业化创新的第一个阶段,需要资本市场引导社会资本流向初创的科技企业。通常认为,创业板股票市场的作用是为风险投资者转让创业企业的股权服务。其意义不仅如此,更为重要的是为创新的科技企业的预期价值进行市场评价。一般情况下,科技企业从创业开始一直到壮大,其融资过程要经过天使投资、风险投资和股权投资。产业化创新成功的企业只有在创业板市场上得到较高的预期市场价值评价,才可能获得更多的创业投资。科技企业在年轻时就上市(或转让股权),使科技企业因得到金融支持而实现跨越式成长。例如思科原来是一家不为人知的高科技公司,依靠纳斯达克市场在17个月后其市值就攀升到全球之冠。[9]由于科技企业为激励创新和创业企业家、风险投资家和高技术人员一般以股权(期权)形式取得薪酬。在公司上市时这些为科技创业做出贡献的持有股权的人员能获得高额的回报,最典型的是Facebook。之所以能出现风险投资大量流入产业化的创新和创业领域,创业板股票市场起到了决定性作用。 1971年开张的纳斯达克市场较主板市场宽松了许多的上市条件,这使创新企业的首次公开发行上市变得大为容易。其功能是为风险投资提供顺畅的退出机制,风险投资者在股票市场把风险转让给了投机者并得到回报,也就使投入科技创新项目的资金在孵化出高新技术和企业后能及时退出从而进入新的项目,这不仅吸引风险资本对科技企业的投资,而且能保证风险投资的可持续。在硅谷,早期的风险投资家主要是富有的个人和家庭。后来美国政府又允许养老基金大量流入风险投资基金。“在整个20世纪80年代和90年代,来自养老基金的投资占独立风险投资合伙企业募集资金总量的31%~59%。”[9]在美国风险投资总额中,硅谷占43%,每年有近1 000家风险投资支持的高科技企业在硅谷创业。

产业化创新的第二个阶段,如果说创业板市场是对初创科技企业的预期市场价值作出评价,那么主板资本市场则是对创业成功的科技企业价值作出评价。创业成功的科技企业经过一定时期的运行,其创新能力逐步释放,盈利能力也明显提高,进一步要求实现由小到大的规模扩张并且领跑产业升级。特别是许多小的甚至没有历史的草根科技企业在股票市场上能够得到超越历史悠久的大企业得到的市场评价并募集到巨额资本,原因就在于主板股票市场的开放和公平,更为青睐企业的创新力。特别需要指出的是,主板股票市场对上市的科技企业比创业板市场有更为严格的条件,同时股票市场参与者众多,有能力为科技企业的市场价值作出客观的评价。在此条件下,这类企业上市,资本市场对其给予高的市场评价,使其募集到足额的社会资本,也就能迅速地实现其由小到大的爆发性扩张,并有能力成为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的领跑者。我国的阿里巴巴在美国上市,其IPO 发行价为68美元,上市募集资金多达200多亿美元,一跃成为全球最有价值的科技公司之一。在很短的时间内实现了由小到大的爆发性扩张。

产业创新的第三个阶段则是先行实现产业创新的企业利用资本市场的资产重组机制,带动整个行业的提升。产业化创新的重要成果是创造出符合科技和产业发展方向的新兴产业。因此,从社会讲,需要放大产业化创新成果,以带动产业结构转向中高端。从企业讲,实现产业化创新并且其市场价值得到资本市场高的评价后,进一步的要求就是控制市场,其必要性在于公司上市后需要有足够的业绩来支撑。但是,产业化创新成功的企业的成长,面对的是一批创新乏力但规模较大的企业占用了大量的资源,其中不乏过剩和落后产能。在资源有限的背景下,过剩产能不化解,落后产能、污染产能以及高能耗产能不淘汰,产业创新、高科技产业化都难以推进。同时面对同行业的竞争所产生的竞争费用会降低其盈利能力。这就需要市场存在一种机制,推动资源和市场向产业化创新成功的企业集中。资本市场就有资本集中的功能,其路径就是在资本市场上推进企业之间的并购和资产重组。优势企业既有产业的技术优势,又有在股票市场提高市值并且募集了巨额资本的规模优势,因而有足够的能力迅速壮大并成为行业“老大”,如微软收购有150年历史的大企业诺基亚。成立于1928年世界财富百强企业之一摩托罗拉,先被谷歌收购,后被联想收购。这些案例说明股票市场的价值评价和价值实现的功能可以放大产业化创新成果的价值。

说到资本市场放大产业化创新成果价值,不能不指出金融家在其中所起的作用。金融家作为风险投资者有敏锐的眼光选择有价值的创意作为投资对象,并有足够的能力募集用做风险投资的社会资本。金融家作为投资银行家预见性地选择并推荐成长性科技企业上市,帮助其在资本市场募集足够规模的社会资本。金融家作为产业资本和银行资本融合的金融资本家推动企业资产重组并引导结构调整。试想,没有这些充满活力的金融家,不可能有成功的产业化创新,资本市场也不可能有上述推动结构调整从而放大产业化创新成果价值的功能。国内一些科教资源丰富的地区并没有成为产业化创新和科技创业的中心,问题在于缺乏足够活跃的金融活动。从根本上说是缺乏充满活力的金融家。因此,在推进产业化创新和产业结构中高端化中,金融投资功能需要进一步挖掘。其中包括:创新投资引导创新驱动,创业投资引导科技创业,并购投资引导企业重组,产业投资引导结构调整。

当然,资本市场具有上述市场发现和评价创新企业价值的功能是在规范运作基础上实现的。商品市场之所以具有发现和评价价值的功能,基本要求是公平竞争、信息充分和等价交换。股票市场要具有这种功能,除了这些要求外,还要求规范运作和上市公司披露准确的信息,以及严格的审计制度。21世纪初美国出现安然、世通等大公司的CEO财务造假以获取更高的股票期权收入,著名财务公司帮助造假,导致公司破产和华尔街股票市场濒临崩溃事件,由此促使美国出台较为严格的会计审计和对市场各个主体行为进行监控的制度。这说明只有在股票市场规范运作得到投资者高度信任,才可能准确评价上市的科技企业的价值。


注释:

①“直到今天,政策制定者和评论家都分不清现代经济体、欠发达经济体和非现代经济体的差异。他们将所有国家的经济(包括高度现代的经济)都视为产品制造机器,只不过效率不同。某些国家只是在自然条件或政策上存在缺陷。但仔细观察,我们会发现现代经济体的某些独有特征,那就是创意。”[1]

②麻省理工学院管理学家爱德华·罗伯茨在分析高新技术企业取得成功的基本要素时指出,优秀的企业是由团队造就的,而非个人。在团队里,除了要有技术人才,还要有市场和销售人才。[7]

③ Facebook是2004年才上线的草根互联网企业。一开始是得到天使基金提供的50万美元的融资,2005年和2006年分别获得1260万美元和2750万美元的风险投资,后来微软和高盛也出手投资。最后于2012年5月18日上市,至2015年4月20日收盘,其市值达2326.52亿美元,2014年营业收入达125亿美元,净利润近30亿美元。[10]

参考文献

[1] 费尔普斯.大繁荣:大众创新如何带来国家繁荣[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3.

[2] 新帕尔格雷夫经济学大辞典(第2册)[M].北京:经济科学出版社,1996.

[3] OECD.以知识为基础的经济[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1997.

[4] 洪银兴,等.产学研协同创新研究[M].北京:人民出版社,2015.

[5] 奈特.风险、不确定性和利润[M].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2005.

[6] 熊彼特.经济发展理论[M].北京:商务印书馆,1990.

[7] 罗伯茨.风险投资及运行机制[A].廖理.探求智慧之旅[C].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8] 里夫金.第三次工业革命[M].北京:中信出版社,2012.

[9] 威廉·拉让尼克.创新魔咒新经济能否带来持续繁荣[M].上海:上海远东出版社,2011.

[10] 杨涛.中小科技企业“找钱”有招[N].人民日报2015-04-22.

* 洪银兴,南京大学经济学院,邮政编码:2100093,电子信箱:yinxing@nju.edu.cn。本文受到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全球价值链发展变化与我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研究”(15ZDA060)的资助。感谢匿名评审人提出的修改建议,笔者已做了相应的修改,本文文责自负。